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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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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已到,解藥卻遲遲不見蹤影,唐龍已經將皇宮裏所有可疑人員全部清查了三四遍,甚至連各處宮殿也如抄家一般的翻查了數遍,只可惜始終一無所獲。

今夜已是最後期限,如果天亮之前廖真還不服用解藥怕是大羅神仙都難救了。眼見廖真毒發越來越頻繁,一口一口的血往外吐,唐龍心急如焚。

廖真反倒是一臉灑脫,倚在他胸前滿目的安詳,“我若是走了,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,世態炎涼人心難測,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。”

“事到如今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。”

廖真笑道:“我有什麽好擔心的,兩眼一閉,自有黑白無常來引路,閻王判官來親審,落到幾層地獄那便是歸宿。”

“怎麽不盼著自己上天成仙,非要去地獄那種地方?”

“成仙?呵~不過是願望,凡人要幾世的修為才能成仙。我一生罪逆深重,背信棄義,弒君屠龍,不打入十八層地獄已是我的造化了。”

這話聽了讓人心裏難受,唐龍苦笑連連,“我告訴你,這世上根本沒有天宮,也根本沒有神仙,千年之後我們不但可以騰雲駕霧,甚至可以到月亮上去,雲之上沒有神仙,月亮上也沒有嫦娥,那裏除了一片荒蕪之外什麽也沒有。”

“真是無法想象,你那裏到底是怎樣一個世界。”

“既然沒有天宮當然也不會有地獄,人死如燈滅,只會化為塵土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唐龍尷尬的笑笑,“我?是個意外,另當別論。”

廖真的眼神水一般的溫柔,看的人心都化了。“也許,你是為了我而來,千年姻緣一線牽。”

“千裏姻緣?”唐龍突然沈默了下去,許久才道:“其實......我腦子裏總是會閃過一些不曾見過的片段,有時候會讓我懷疑,也許我就是他。”

我早就有此懷疑了。廖真握緊他的手,違心的道:“你倆的性格南轅北轍,並不像。”在他心裏,唐龍失去他能活下去,薛胤卻根本活不下去。

唐龍略顯失望的嘆了口氣,“我知道,能讓你這麽優秀的人愛的死去活來的,必定是十全十美無人能及的人物,我哪裏比的上。”

“怎麽這幅表情?莫不是在吃醋?”廖真都快死了還有心情開玩笑,“你倆各有千秋,我都愛。”

這話算是安慰吧,唐龍心裏清楚。一個人的心裏怎麽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呢?說到底,自己也不過是個替身。所謂愛屋及烏吧,因為愛他愛的太深,深到哪怕只剩一副皮肉都要分外的珍惜。

東方已隱隱透出了白光,天,要亮了。“小時候我母親讓我去學醫,我不聽......直到今天我才發現,無能為力是多麽糟糕的感覺......我救不了你。”

“至少我救了你,足夠了......到了那邊,不知,不知他可還願見我?”

唐龍違心的點了點頭,“他為了你死都甘願,又怎會不見你呢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廖真的聲音漸漸低迷了下去,頭從他的胸前滑到了膝上,閉上了眼,睡著了一般。“我累了,讓我睡一下。”

“別睡~”再也沒人回答,“不能睡~”唐龍緊緊的摟著他,卻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應。

曾無數次的想象這個可惡的太監什麽時候會死,怎麽死,卻從未料到那個想法這麽輕易就會變成了現實。再也沒有人騷擾自己,再也沒有人時刻監視自己,再也沒有人想要自己的命,自由唾手可得,地位再也無人能夠動搖,可隨之而來卻是真正的高處不勝寒!

從未覺得永聖宮的大殿這麽空曠,從未覺得周圍這麽寒冷,明明朝陽升起,卻似有無盡的黑暗籠罩。

“其實,我什麽都知道......你在永聖宮的大殿裏藏了好多驅鬼的黃符,梁上還放著金錢劍。你個傻瓜,跳上跳下的藏也不嫌累,卻忘了銅錢會反光。”

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了金磚地上,厚重的殿門被人大力推開。

太後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的沖了進來,眼見床上一幕,差點咬碎了一口的白牙,“來人,給哀家搜!”

“是!”侍衛得了吩咐再不顧禮節,抄家一般的在大殿四處搜了起來。

唐龍不知道她要幹什麽,也無心去阻止,呆呆的看著懷裏的人,一動也不動。

不久聽見有人說,“稟太後,解藥找到了,藏在暗格裏!”

太後一聽氣急攻心兩眼瞪到血紅,幾步走上前來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唐龍的臉上,“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,他為救你服下毒藥,到頭來你卻如此害他!來人,把他拖出去!”

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唐龍被侍衛毫不客氣的拖到了門外,眼見著大殿的門砰的一聲在眼前合上,還是久久回不過神來。

“皇上,皇上!”匆匆趕來的玄雨小心的扶起他,“皇上,您沒事吧?”唐龍輕輕的搖了搖頭,目光呆滯。

大殿的門不久後又打開了,裏面有人端著水盆進進出出,太醫院的人也都拎著藥箱蜂擁的擠進了門。

堂堂一國天子的唐龍卻像個守門的侍衛,往來的人全都當他是無物一樣不予理睬。

打探消息的玄雨悄悄的回到身邊,小聲的告訴他,“皇上,廖大人,醒了。”

唐龍輕不可聞的應了一聲,呆楞了半晌,慢慢的穿過人群離開了本屬於他的永聖宮。

轉眼間風雲突變,轉眼間改朝換代,轉眼間他便已成為了歷史。坐在正德殿的龍椅上,一切往昔皆如昨日才剛剛發生的一般,一幕又一幕的從眼前閃過。

文武百官高呼萬歲的聲音,廖真的音容笑貌,所有所有的一切卻都填不滿這空空曠曠冷冷清清的大殿。

不知不覺夕陽已西下,玄雨一路小跑的進了殿門,“啟稟皇上,據太醫院的人說,廖大人所中之毒已經徹底解了,只需靜養幾日就無礙了。”

唐龍聽了沈默良久,輕聲的吐了兩個字,“研磨。”

“......是!”

平日裏廖真時常囑咐他照著薛胤的書法練字,免得哪日用到時被人看出不妥,天天寫日日練卻從不曾寫到任何一道折子上,今日正式提筆想不到寫的卻是這樣一份詔書。

有史以來當朝天子第一份罪已詔,有史以來當朝天子第一份退位詔書,唐龍蓋上最後的禦印,從此以後他便再也不是皇上。

丟下筆那一刻唐龍無端端的笑出了聲,都說現代人穿到古代能呼風喚雨改朝換代,自己偏偏卻是個最失敗的例子。一睜眼便坐擁天下,龍袍加身一朝天子,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竟是個冒牌貨,而且越混越慘,最後還親手弄丟了皇位。

自己永遠是個失敗的人,這一點根本不會因為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改變。

玄雨再次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了,手裏端著清茶,看見龍書案上筆墨尚未幹涸的詔書驚慌失措的跪在了地上,“皇上,您,您這又是何苦?”

“想不到最後陪在我身邊的只有你了。”

玄雨輕輕的嗚咽起來,“皇上說哪裏話,您是天子,這天下......”

“行了,事到如今就別奉承我了。”說完伸手把茶杯端了過來,一聞之下竟是大紅袍,雖是貢品卻不是自己平時愛喝的東西,皇宮內院只有鳳仙宮有,太後喜歡喝,對了,內廷司的茶也是大紅袍,廖真也喜歡喝這個。現在想想,皇宮內院太後專享的貢品為何廖真卻能享用,原來破綻早已藏在諸多細節中了。

“你又回永聖宮了?”

玄雨點了點頭,“太後在偏殿歇息,奴才趁著旁人不備偷偷進去的。”

“見到他了?”

玄雨又點了點頭,“廖大人正睡著,奴才沒說上話。”

唐龍不知所謂的點了點頭,把茶送到了嘴邊,一股清香撲面而來,仿如那人的氣息一般叫人沈醉。

清茶即將送入口中的那一刻,玄雨突然突厥的喊了一聲,“皇上!”

唐龍奇怪的看著他,玄雨眼眶微紅,淚水搖搖欲墜的掛在眼底,與他對視許久,突然沖過來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茶杯。茶杯落在地上應聲而裂,摔的粉身碎骨。

水漬猶如蓮花一樣的灑在地上,好像與黑色的大理石起了化學反應一樣,漸漸的泛起了一股白色的泡沫。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看的出來,那茶水裏有毒!

唐龍心驚的看著腳下的一幕,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玄雨。後者流著淚悶聲不響的跪了許久許久才道:“是......是廖大人,這茶,是廖大人讓奴才端來的。”玄雨痛哭流涕的道:“皇上,他要殺你,你快跑吧!”

唐龍使勁的搖腦袋,“不,我不信,他怎麽可能要殺我!”

“皇上!”玄雨聲嘶力竭的吼了起來,“事到如今您還不明白嗎?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,他就是想讓您自己把真相公之於眾,只有如此滿朝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才能信服啊!”

“你騙我!”

“難道您就沒想過解藥為什麽會在永聖宮裏,難道您就沒想過太後又怎會知道?”玄雨挪著膝蓋上前抱住他的腿,“這一切根本就是他們設計好的。案情水落石出,您已經不再是皇上,可要殺你總需一個借口,給你嫁禍一個私藏解藥試圖謀害君王的罪名,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你了!”

“我已將皇位還給了他,為什麽他還是容不下我?”

“皇上,您太傻了,此案一結,所有知情人士全都難逃一死,包括奴才在內!廖大人的手段我最是清楚不過,為了江山他是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的!”

唐龍再也無言以對,是啊,我是太天真了,皇宮內院,世界上最陰暗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片點兒的真情存在。何況,我歸根結底不過是個替身!他對心心愛慕的薛胤都可以痛下殺手,又何況是我。

“皇上!您快逃吧!”玄雨緊張的看著外面,遠處已經漸漸的有火把的光影在靠近,回頭一看皇上還是木木呆呆的坐在那,恨鐵不成鋼的一跺腳拉起唐龍的手就從後門跑了出去。

他對宮裏的地形很熟悉,夜貓子一樣七拐八拐的不知在夜幕中跑了多久。唐龍完全不認識路只能被他拉著跑的上氣不接下氣,周圍的環境越來越蕭條,景色越來越荒蕪,竟是已經跑到了不見人煙的冷宮一帶。

遠遠的就看見一點光亮在那邊晃動,玄雨似乎說了句什麽,跑步的速度又加緊了不少。走進了一看才發現,那提著燈籠的宮女竟然是郡華公主,她披著一件鬥篷擋著臉,見二人從夜色中跑過來連忙推開大門,“皇帝哥哥,快,母妃正在等你呢。”

唐龍腦子一片混沌,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,只能稀裏糊塗的跟著這個妹妹進了門。

慧太妃所住的宮殿十分冷清,勉強比冷宮強那麽一點,偌大的殿裏不過兩三個伺候的宮女,人人素衣素容落魄的很,包括慧太妃在內,明明只有四十幾歲的年紀,鬢角竟已生出了幾縷白發。

燈下做著針線活,見了面也不見表情有什麽變化,放下剪子輕聲慢語的道:“我曾說過,大恩不言謝,他日若有機會自當回報,今日我救你一命,你我也就兩不相欠了。”

“你若放了我豈不是會得罪皇上與太後,我不想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。”

慧太妃冷眼看他不為所動,不大會兒錦蓉一路小碎步的進了門,小聲的對她說了句什麽,慧太妃點了點頭,“你帶他去吧,這裏我來擋著。”

“是!”

“太妃!......”

慧太妃劫了唐龍的話,“時間緊迫,你若不想連累我們就趕緊走吧。”

“皇上,別猶豫了,來不及了。”

“哥哥,你快走吧。”

郡華半推半搡的強行將他推出了後門。

太妃殿七拐八拐的很不好走,天又黑,若不是郡華在前面帶路定會迷失方向。也不知道這宮殿到底多久沒好好收拾了,院子裏的雜草都半人高了,荒涼的可怕。

一直走到院子深處,郡華推開一道眼瞅著快要散架的木門,吱吱嘎嘎的打開了一片黑暗,“哥哥,您和玄雨先在這裏躲躲,等一下禁衛軍來的時候自會有人和你們換衣服,換了衣服只要混到軍中就可以了。宮內搜捕不到,廖大人定會派人搜城,屆時你們就可以順利出宮了。”

郡華快速的交代好一切就離開了,唐龍精神恍惚的站在滿是灰塵的香案前,借著月光仰頭看著那尊早已面目全非的佛像,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,起起落落過山車一樣。人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再畏懼生死,只是覺得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。

偶爾想起廖真的音容笑貌胸口還是會一陣陣的發疼,薛胤臨死之前是不是也和我有著同一種心情,覺得這整個世界都是虛偽的。

“皇上!”

唐龍回了神,側過頭去,突然就聽砰的一聲悶響,身體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。

這一下重擊實在是太狠了,有那麽片刻連神智都不清楚了,眼前黑的什麽也看不見,不知到底過了多久,昏暗的月光漸漸的照清了一張猙獰的臉,一個陰冷的聲音沖進了耳朵裏,“太後有令,您不能活著出去!”

唐龍掙紮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,卻根本無力支配任何部位,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,連眼前的人都變成了腥紅的顏色。“你,你,你為,為什麽?”

“因為,奴才是太後的人!”

唐龍失聲苦笑,“你,你藏得,好深!”

“若是藏得不深,又如何能騙的了您呢。”玄雨露出陰冷而詭異的笑容,“奴才早就說過,您不該如此心軟!”

“剛才,剛才那杯茶裏的毒,是,是你下的?”

“真以為你在廖大人心裏有多重要?看在你要死的份上實話就告訴你,奴才沒有說假話,除了太後,他原本也是要殺你的!”玄雨好笑的看著他,“不過,也不能說他對你全無情意,至少那杯毒喝下去不會有痛苦。”

唐龍放棄了最後的掙紮,人未死,心卻已經死透了。“既然要殺我,又,又何必多此一舉。”

玄雨吹亮了手裏的火折子,光線下他的笑容更加猙獰恐怖,“他希望你死的安詳一些,太後卻覺得你死的轟動一些比較好,當然,還有一點,那慧太妃也是該死的人之一,太後正愁沒借口殺她,你若死在這裏豈不一舉兩得......安心上路吧,請恕奴才不能再伺候您了。”

唐龍張了張嘴,最後只剩一聲長嘆。一敗塗地,再多說又有何用!

木質結構的廟堂很快就燃燒了起來,火舌順著房梁攀延而上,眨眼間便成了一片火海。

唐龍茫然的看著周圍肆孽的火龍,任由身體被烤幹最後一滴水分,迷失之前他聽到好多人在外面喊救火,快救火。還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“皇上,皇上!”

就在這淒厲的聲音一遍遍沖進耳畔之時,整個廟堂,轟然倒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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